标签归档:早先在天津,有困难,找“大了”

早先在天津,有困难,找“大了”

天津“大了”,有狭义上的“大了”和广义上的“大了”两种。先说狭义上的“大了”,这种“大了”专门为了人家操办丧事,谁家里的老人去世了,就把这种人请来,由他替主家操办丧事。从做棺木,到停灵入土,再到什么时候上香,什么时候念经,什么人来了应该如何接待,什么人应该穿什么孝服······一切一切,全由这个人来操办,保证谁也挑不出漏儿来。这种人,就是天津的“大了”。

实行火葬之后,这种“大了”没有了,丧事简办,入土为安。但是近来厚葬之风又起,许多专事“大了”的人,又应运而生了。这种“大了”,就是谁家里有了事,就把他请去,由他替你办,保证合乎规范。天津厚葬之风最盛的时候,办丧事人家门外的花圈多达几千个,我亲见一户人家为老人办丧事,门外的花圈整整排满了一条街;再至于花圈上的挽词,那就更吓人了,从永垂不朽到留芳千古,过去一看呢,挽词上写的是某某大娘、某某大爷。再到了送葬的时候,小汽车一排几十辆,一开就是长长的一大排,就和过车队一样,马路边上看热闹的人都叫好,那威风可真是够可以的了。

这一切是谁操办的?“大了”。排场是他设计的,车是他找来的,到时候孝子你就只管放声地哭吧,别的事,你就交给我好了。这就是“大了”。

再一种广义上的“大了”,类如今天的民事调解员。他们专门管官家不管的民事纠纷,譬如一家人分家,财产上分不清了,或者是儿女们不赡养老人了,这时候就请出一个“大了”来,由他监督各方,说出办法,最后按条件办事。

早先天津“大了”是不管这类小事的,那时候有许多大事要管,双方为了什么事了断不清,定下日子要大动拳脚,可是双方又不肯真打,这时候就把“大了”请出来,在双方之间进行斡旋。先探问双方各有什么要求,再来来往往地讨价还价,最后说得差不多了,再把双方请在一起,摆了一桌酒席,你得江山、我要美人,哈哈一笑,事情就算事了结了。这种说客,就叫“大了”。

如今,在天津是很难再找到“大了”了,但是在半个世纪之前,天津卫的“大了”可实在是太多了。天津卫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“大了”?因为天津这地方人多,是非多,自然也就纠纷多,有了纠纷就要有人出面说和。譬如你把一个人得罪了,怎么得罪的呢?就说前面说过的那件事吧,乞丐头到你门前来吹喇叭,正好你在房里听电匣子,没听见,等你出去再给他送一毛钱的时候,他不走了,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绳子来,要在你门前的大树上上吊。怎么办?赶紧请出“大了”来“说事”。怎么样的一种说法?先把这个团头请到一个地方,自然是一个好地方,有茶、有姐儿;喝着茶,和姐儿说着话,把那点别扭给忘了,这时“大了”才开始探问这个团头的心气儿:“给兄弟一个面子,全不是外人,有话好讲。他也不是故意怠慢您老人家,就是一时没听见,人家说了,对不起,以后一定精心地侍候着,有什么话,您老就对我说。”经“大了”这么一说,团头自然也是场面上的人:“好说,看二爷的面子,我没嘛,这事二爷看该怎么办,咱就怎么办。”于是事情就算是说通了。立即,这位“大了”再到那个商家去说:“掌柜,实在是太不好办了,人家不给面儿,我看这个事是闹大了。人家说了,非得刷刷门脸不行了。”这一说,掌柜吓坏了,店家就怕刷门脸儿,半夜三更一群乞丐人人拿着一把刷子,再从公厕里提来一桶大粪,一刷子一刷子,把大粪全刷在您店铺的门板上,一连三天,你就休想营业开张了。“唉呀,无论如何这事您也得说说,全在一条大街上混事由儿,抬头不见低头见,好歹给个面子,以后一定高高地敬奉着这位爷。”如此这般,这位“大了”再跑一趟,事情就算说通了。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条件,吃顿饭,再搭上几十元钱。惹了团头和惹了官面不一样,团头也是乞丐,顶大也就是给你刷门罢了,没多大的出息,给多了他也不敢接。官面可就不一样了,如果说惹了团头要花三十元钱了事,那么惹了官面,你就是花三百元钱,他也是不会轻饶你的;到那时,就要请大“大了”了,小“大了”是管不了大事的。

天津有“大了”,北京也有“大了”。话剧《茶馆》里有一个情节,说是一户人家的鸽子飞到另一户人家去了,原来鸽子的主人向那户人家要鸽子,那户人家不给,于是双方全找出人来,要大打出手。这时候,北京“大了”出现了,经过他的说和,双方化干戈为玉帛,原来鸽子的主人出一点钱,白得鸽子的那家把鸽子送回去,然后把双方的人一起请到王掌柜的茶馆里,吃一顿烂肉面,从此息事宁人,双方又相安无事了。这就是北京的“大了”。

老老实实的老百姓,谁也不惹,应该用不着“大了”了吧?不行,谁家也离不开“大了”。就是你谁也不惹,你也有用得着“大了”的时候。你家里娶媳妇,花轿抬进来,正要拜天地,呼啦啦,一群乞丐涌上门来,还不是一般的乞丐,全都是职业乞丐。新一代青年没见过,这类乞丐人人都有点绝活,有人胳膊上有一个大洞,那个大洞中间还穿着一根铁链子,走起路来稀里哗啦地响,你说怕人不怕人。你这里正欢欢喜喜地办喜事,他那里一群乞丐来闹事,你说讨厌不讨厌。怎么办?请“大了”,晚了。要是早早地你就先请“大了”,请他把地面上的事先替你办好了,到了那一天,团头在你家门外立下一根花棍儿,这一天,你就算是平安了,保证一天没有一个乞丐来捣乱。

你说说这“大了”有用没用?